琉璃中的流动记忆

当看到琉璃产品雏形以后，人们大吃一惊，禁不住对白春光刮目相看。大安，这处文化积淀深厚之地，从此接纳了这位心中久久惦记着古老民族工艺之人。

琉璃手工艺生产，是复杂又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先要有高温熔化炉。当硅液达到了要求，手艺人以“吹制杆”将炉里的液体在高温状态下分出，不断地旋转吹制杆，制成所谓的“小炮”，并使得硅液自然降温形成椭圆形半粘状态，然后二次取料，在“碗子”里反复修整，不断地旋转让雏形的壁厚变得更加均匀，使其温度降低到适合操作的状态。艺师们用自己的技艺使之成为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式样。外表的形态修复，要通过戴上高温手套，并捧着浸透后的纸浆板在硅液上不断地转、滑、捏、滚、按、抹、撸、收等，使之成为人们想要的模样。随后，艺师们还要在物件的内、中、外，加上人们想要的花纹、云影、动物、植物、草叶、花朵、气泡，以及各种模印、横丝、横棱、竖丝、竖棱、方形、圆形、三角形、多边形、异形、方格、长格、三角格等不同造型。这古老的手艺就是将无限的遐想变成真实，其实融进了人类诸多的思考。正如白春光所说：“只要心中有葡萄，一年四季就都有颗颗果实在那里。”也如他的接班人白林所说：“不管是具象还是抽象，它都能随时随地形成人们心中的琉璃。”

琉璃其实是一种综合工艺的组合。就琉璃本身，它是炼制加上手艺的互动。琉璃既有琉璃的特点，又糅合了景泰蓝的手法，形成了内外融进的艺术——将产品恒温在550℃左右，数小时后慢慢变冷，再放置到输送带上进行打磨。打磨，是坐水打磨。将高硬度的磨轮安装在水槽里，那物件一上磨轮，水轻轻穿过被打磨的部位，它在操作人的手中熟练地旋转着，细微的“沙沙”声也均匀地传出。物件就这样被磨得光滑晶莹，闪着柔和的自然之光。

琉璃，从初的自然生成，引起人们的注意，到人类能主动地掌握它的制作技术，是一个细致而复杂的过程。为了提高自己思考这种艺术发展的能力，白春光多次到达文化挖掘现场，那些出土的琉璃，烧制时是一般手法还是特殊手法，他打眼一看便知一二。

几场秋雨，大安两家子琉璃制品厂便被白雪覆盖了。天冷了，大雁南飞了。琉璃王白春光也“飞”了，他要远行，他要去参加包括春夏季、秋冬季的博览会，那是广州产品交易会。

后来，白林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他多年梦想着把飘荡的音符钳进那高温凝固的物件里，所以他管自己的物件叫音乐艺术流动的记忆琉璃。

真的是一种灵动的产生。琉璃在高温的硅液中流动，而音乐记忆则是一种心灵的流动。即使琉璃凝固了，可在白春光父子看来，它却依然处在流动中。

琉璃产品，如何对接需求者，是个难题。很多时候，琉璃制品能与客户打交道，全靠制品的特性。

那一次，白春光带着琉璃花瓶到广交会去参展，当时广交会已经快到尾声了。有一天，春光琉璃厂的展厅来了一位外国人士。他发现了春光琉璃厂展品中的一种洁白的琉璃花瓶，他爱不释手地拿着，又有些不满意地摇着头。

原来，他是瑞典一家木制品商加工厂的老板哈斯伦德。哈斯伦德来中国参加广交会，就是来选择理想的琉璃配件，以便配套在家具中组合销售。

当白春光问他为什么放下了物件时，哈斯伦德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厂长先生，我要的是那些有自然内涵的琉璃，而不单纯是名字……”

白春光听了一愣，但立刻沉下心来，谦虚地问：“自然内涵？”

哈斯伦德回答：“对，自然内涵！”“比如，当人类提到原野，就应该有原野的气息，在视觉中和感觉中，都能透出浓浓的原野符号。”

白春光的心里特别高兴。他向对方保证：“下一次你来广交会，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带去你要的‘真正的原野气息’。”

哈斯伦德说：“我期待着，我们企业期待着。不管是原野、是山林、是水、是冰、是风或雪，但一定要让人们感到，是真正的原野！”

白春光的琉璃产品这一次虽然没有订出去多少，但是，他收获了一个深深的期望，也收获了一个难忘的承诺。

广州归来，白春光又回到了鹤岗的父母老家。

那天，白春光决心上山，到他曾经奋斗过的山林去走一走，找一找那曾经的记忆和感觉。

进了大山，他径直向茫茫的林海雪原走去。

许多逝去的过往在他心头清晰地再现。突然，他发现在雪林中，有一棵老断树，那是一棵并不太粗的断树，也就有大碗口那么粗。它的枝干弯曲着，显示出北方山林自然植物的生存性格。那枝干上的树皮已一层一层地罗列、堆积起来，仿佛一层生存的盔甲，让人感动。

“这棵断树，不正是‘直面的原野’吗！”

白春光心中被这棵老断树深深地感动了。于是，他去了当年救过他命的那个村儿，向村民借来了手锯，将断树小心翼翼地取下，紧紧地搂在怀里……

回到工厂以后，按照断树的样子，白春光制作了一种“自然内涵”的“原野”花瓶，邮寄给了瑞典木制品商哈斯伦德。

有一天，一封来自于欧洲的邮件发到了吉林大安。一看正是哈斯伦德发来的订货单原件，对方一下子要了3万件这种“原野”花瓶琉璃件。

“原野”花瓶就此打开了欧洲的市场。原来，这位木制品商，把从中国吉林进口的带有浓郁自然特征的琉璃花瓶，配上他的家具，组合成他的商品对全欧洲销售。一下子，使得大安琉璃厂进入了欧洲市场。

后来，白春光和儿子白林一起参加了中国商业工艺代表团在德国法兰克福举办的消费品展览会。在消费品展览会现场，许多商人把一个展位团团围住。那是他们琉璃厂“自然内涵”的花瓶，摆在了一件件家具上……这时，代理商哈斯伦德走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白林父子，大声地说：“白厂长，真正的琉璃大王……”

火，加热了，红烫烫地在炉内燃烧。车间如古老的战场，工人们操纵着特的工具，在烟里、雾里穿梭般走动，一人一物仿佛穿越千年，让所有沉淀的文化都复活了。一件件作品，真正如玉碗盛来琥珀光，用奇丽的彩笔，刻写了一个缤纷的世界，流光溢彩、灿烂辉煌。